川原泉的書,好笑但不低俗,感人但不哀傷,是很好看的少女漫畫.前幾天小苑在家裡找了我那套帶在身邊拿到英國的<女子棒球隊>出來看,也是喜歡,這次就說說我對川原教授(不是真的,是綽號)筆下日本第一隊女子棒球隊的感想吧!
一開篇,川原教授先交待背景--日本職棒界有規定:1)生理上非男性者(即女人或變性人?);2)有不適合體態者(其意不明)都不能打職棒.
總之,以不知所云及婉轉(?)詞彙,日本職棒不抗拒外國人加入職棒,卻把女人掃地出門.也許,外星男人(如果外星人有性別)也能打棒球,日本女人就不行,管你是什麼背景.
說到這裡,大概大家都會猜這是篇提倡"女性主義"的漫畫吧?的確就是這樣,不過也不只是這樣.
拿其中一個主角的例子來說說吧.棒球隊中,左外野手兼打者仁科紘子,本來是職棒界中的皇牌投手仁科雅樹的妻子.
一天,當仁科雅樹集訓回家,照著一向的習慣對紘子大叫:洗澡水和飯呢?
紘子冷瞟他一眼:沒有.
仁科再問:沒有什麼?洗澡水還是飯?
紘子再答:兩個也沒有.我已經受夠了幫你洗衣做飯,唯命是從.我本來以為人誰無錯,你有外遇的事,道歉之後我也原諒你,可是結婚兩年就外遇五次,實在欺人太甚.只不過是個打棒球的,就把人踩在腳底,算什麼?
仁科很氣:什麼"只是個打棒球的"?你以為你吃誰用誰的?連棒球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人,看不起這個職業的話,就給我滾!
(這句吃我的用我的,還真是聽得我心頭火起,讓我發誓這輩子不讓任何人再說這話)
紘子提起腳邊的行李,道:我正有此意,離婚書我已經簽了,就放在桌上.你簽了交到戶政部就行.(來到門口,轉頭道)以後請多多保重,再見.(躬身離去)
那一刻,仁科看了看架上兩人蜜月的照片,才想:一直以為乖順的女人,一下子就...
紘子來到外面,一邊走一邊想:什麼我不會棒球?我是市民運動會中地區內所向無敵的第四棒強打者,每天在家練習揮棒200次.這一切,就只有我的丈夫半點也不知道!
然後,紘子離家兩年,加入楓葉隊(女子棒球隊),成為左外野手兼打者(即是會揮棒打球的人,跟投手老公的位置剛剛相反).一天,仁科跑到楓葉隊的宿舍.
仁科:我給你兩分鐘,收拾行李回家,車在外面等著.
紘子:你說什麼?
仁科:我說我大人有大量,原諒你丟下家事不做,出來胡鬧了.
紘子呆了,無語.
(我也遇過類似的情形,說什麼呢?該氣的大叫還是大笑?這種情況讓人哭笑不得之極.這麼白目的人,還真的不知道跟他說什麼,只能說人類的語言實在太貧乏)
仁科:你以為有人把你們女人打球當是一回事?只當你們在鬧笑話而已.與其丟人現眼,不如跟我回去.
(這句真是字字珠磯,看的我有血有淚)
紘子推開他,道:這兩年來,我有過困難,可是也從來沒跟你要過半毛錢贍養費,今時今日你還來找我說這種廢話?
兩人氣憤中,定下日後球場上一決勝負的約定.終於在整個球季最後,楓葉隊和仁科所屬的矮人隊終極大決戰,仁科投手遇上紘子,上演一幕仁科vs仁科.
紘子拿著破棒,想:山有山神,海有海神,如果棒球有棒球的神,請保佑我,要打到那個投手的球!
仁科在投手板上,看著紘子全神貫注的看著他,就想:做過的事已無法彌補,再道歉也是無補於事.我就用心的投出這一球,你打得出與否也隨你!
結果,紘子的全疊打,讓楓葉隊成了總冠軍.
如果你以為故事這樣完了,那就不對,更有意思的在後面.
仁科拿著一束花到楓葉隊的宿舍,送給紘子,恭喜她的勝利,然後把離婚書交給她,道:我簽了,可是我交不出去,所以還是你去吧.
出乎仁科之料,紘子把離婚書撕了,道:將我看成對等的人,對等的對手,謝謝你認真的向我投球!(伸出手笑道)很榮幸和你對戰,仁科投手!
仁科一楞,然後也笑著握手:我也是,仁科選手!
在紘子而言,勝利不是吐氣揚眉,耀武揚威,而是爭取她作為一個"對等的人"的尊嚴.一個在她丈夫多次外遇傷害之後七零八落,而丈夫也從來沒認真對待過的"自我".對於丈夫而言,她只是個"乖順的女人",一個乖乖在家等他的附屬品,一個sub-human(次等人類?).對於她的個性,喜好,其實完全不感興趣.而絃子也知道,也覺得自己實在沒用,看上一個這樣的男人,當一個讓人踩在腳下的"主婦".
紘子從來沒有大聱嚷嚷,吵吵鬧鬧,她要重拾這一份尊嚴,只是踏實刻苦的練習,哪裡跌倒哪裡爬起而已.而跟丈夫的對決,不是為了報復,而是為了重新站起,再做一個自尊自重的人.
看著這個故事,雖然作者的筆調很輕鬆,可我還是覺得很悲哀.紘子放棄家庭,放棄丈夫應該給的贍養費,艱苦地練習,忍受來自外界的冷嘲熱諷,丈夫從頭到尾的輕視,就只為了找回個人尊嚴,為了讓丈夫把她當個"對等的人"來看,而不是"次等人類".這樣子,能讓人高興得起來嗎?
別說我太過悲觀,事實就是這樣.一個女主管,要比男主管更能幹,才能讓人尊重.一個女人,要事業家庭兼顧,那才叫能幹,男人事業好就可以了.男人是男人就可以了,女人要得到認同,起碼得是個女超人.
也因此,女性主義變成了古怪的東西,一個完全推翻了女人的一套,比男人更有攻擊性的女人才叫人認同,即是所謂的女強人,總之就是越不像傳統中女性形象的就越好,真是諷刺.
雖然我也是個男人婆,我卻覺得女性主義應該是接受女人的價值觀跟男人的也是一樣的好那樣,而不是以讓女人都成為男人婆為目標.川原教授的女角們,都有她們自己的女性特質,接受自己,又以自己一套行事的女孩子們.像紘子,她沒有去挑釁仁科,打棒球也不是為了報復,勝利不用耀武揚威,也不需要刻意裝扮成一個男人的模樣,而是一貫的溫文,不打球時穿洋裝,一派的淑女風範.我覺得這才是女性主義--穿裙子,溫文內斂有什麼不好?為什麼就要覺得這樣就低人一等?我一向覺得,對方有理的就順從,也不需要為了表示自己很有主見而刻意唱反調,有爭執時找個大家能接受的解決方法,不做無謂的爭論浪費精力,這難道就是一種懦弱的表現?或者這造成一種錯覺,反正對方已經遷就了那麼多,不差在這一次.然後,就如同仁科呆呆的發現,老婆已經收拾好行李,沒想過你要留她,也沒想過要留下,離開時禮貌的說一句:以後請多多保重,再見.轉身出門,不帶走一片雲彩.
這個故事的結尾,是大家的感覺:太好了,身為女孩子太好了!
經歷了這麼多,得出這樣的一個結論,這是對女孩子身份的肯定,這是喜劇,也是令人心酸的感想.
為什麼我千里迢迢的把這套書帶到英國去呢?不是我的女性主義意識抬頭了,而是因為裡面廣岡監督的一句話:在肉體和精神都到極限的時候,她們(楓葉隊)卻不抱怨,也不氣餒.不哭,不鬧,也不服輸.不知不覺中,妳們微笑著赴戰場,成為職業的選手.
明顯地,這是用來自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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