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bookmark的時候忽然挖出來的一篇。當日會收藏這篇文章,是因為被裡面一些小細節勾起共鳴,看完之後有種說不出的苦澀,不禁去想--我們到底是在幹什麼呢?還是就像作者用的副題一樣--既可悲,又可憐?
不過,這倒是讓我明白為什麼老一輩的人說一定要生孩子--當親朋戚友是互相比較競爭的「敵人」,夫妻好的是「戰友」,不好的話就是「最親密的敵人」, 就只有父母子女之間才存在純真的愛--不生孩子,還能去哪裡找到人生唯一真摯的愛?所以,不生孩子將是一輩子的遺憾了。
我大概又想多了?
星期五傍晚,趕在晚飯時間回到廣州,父親已經做好豐盛的一桌菜。吃過飯,母親遞過一張紙,滿臉堆笑地對我說﹕「我和你爸看《非誠勿擾》,覺得這個人不錯,也在香港工作,你去聯繫一下他。」我瞟一眼那紙,臉一沉,並不去接﹕「怎麼老是這件事!」
母親不屈不撓,跟我肉麻起來﹕「你平時又不肯跟爸爸媽媽多談談心,我們也不知道你自己有沒有找,只好乾着急呀……」
「有完沒完啊?我洗澡了。」我站起來就走。
洗完澡出來,心裏還是堵,索性睡覺。
時間尚早,我躺在沒有開燈的房間裏,瞪着窗外的樹影,感到家裏沒意思極了﹕半年回一次家,難得回來卻不問別的,就只關心我有沒有找對象——而這個問題,母親平日已經在電話裏問過無數次了。
既可氣 又可悲
還有她那些莫名其妙的委屈和羨慕﹕「誰誰誰結了婚」、「誰誰誰生了孩子」、「誰誰誰住在父母隔壁」……這些小報告的潛台詞無非是﹕「她們從前不如你,現在過得這樣好,你怎麼不努力呢?」唉,住在大學校園裏就這點討厭,孩子們哪怕早已分道揚鑣,父母們仍舊在互相比較。我厭惡地翻個身,想起件往事。以前,因為成績好,常有人向母親打聽我吃什麼。她總對人說,我的早餐是牛奶、麵包和雞蛋——那是她的願望,我可不吃。結果,害一個朋友無辜被家裏逼着吃了許多煮雞蛋。現在看來,父母其實並沒有多麼管束過我,他們只是需要我優秀,讓他們有機會與人分享「育兒心得」。唉!
模模糊糊地睡着了,醒來已是午夜。起牀去客廳喝水,見他們的房門半掩着,電視上在播《非誠勿擾》。父親坐在牀上,一邊看一邊做筆記。因為戴不慣眼鏡,他把老花鏡架在鼻尖上,認真得仿佛是在上課。而母親則在旁邊不時提點﹕「把這個記下來。」
我難過得眼淚都要下來了。那張紙躺在餐桌上,喝水的時候看一眼,上面寫着一個男生的名字、身高、年齡、職業、喜歡什麼樣的女生,討厭女生什麼缺點,還有他的電郵地址——父親不懂用電腦,那「@」字填一筆、續一劃,可見是畫出來的。我的眼淚真的下來了。第二天,他們再不敢對我提這話題,可是午飯的時候,轉台又遇上《非誠勿擾》。母親只見3號男生一出場就欣喜地叫﹕「就是這一集!」她連平常固定收看的節目也不看了,鎖定頻道等待5號男生出場。
原來是個在香港工作的金融師,還配了一段中環短片,簡直土得要死。父親母親一聲不吭地一直等到他下場,然後故作不經意地問﹕「你覺得怎樣?」我想了一想,用他們能夠理解的語言說﹕「錢倒是掙很多的,可是他們這種人,生活作風不好。」
「這樣啊……」他們終於暫且放過我。
既可悲 又可憐
隔天,我們去從化看房子。父母有幾個同事在那裏買了別墅,他們去看之後也想買,卻非要等我看過才作決定。中午,我們留在從化吃飯,席上除父母的同事之外,還有一位我以前沒見過的叔叔,他便是母親在路上告訴我的,劉阿姨的新丈夫。
那男人想必已不年輕,可是看上去一點不顯老,身材矯健,滿面春風。劉阿姨值班沒有來,由他代表出席作陪。母親對他雖然客氣,感覺隱約總有點說不出的味道,或許因為劉阿姨是為他而跟前夫離婚。據說,他是她的中學同學,之前結過兩次婚,目前以炒股為業。
吃過飯,他熱情地請我們去拿楊桃。站在院中的楊桃樹下,他端出一盆楊桃來,一邊拿個袋子倒給我,一邊笑着對大家說﹕「早上小莉特別交代,要我把楊桃摘了送給雅雋,還說樹上大概有50個,我摘下來一數,嘿,48個!」
大家都笑了,幽默感中透着一絲不厚道﹕半路夫妻就是心水清。
回家的路上,父親開着車,母親把我們剛才都在場的這個笑話重述了一遍,點出我們已然意會的笑點,又教大家笑了一通。之後,她意猶未盡,又說起劉阿姨這房子的來歷。
劉阿姨去年年頭離婚又結婚,年底看中這所房子,很渴望新丈夫買了送給她——即使不送,出一半錢也是好的,取個意義。可是這新丈夫無論如何不答應,簡直傷了劉阿姨的心。他只有那一點本錢,還要用來炒股,斷不敢隨便花了去。劉阿姨心裏不是不明白他的難處,可是感情上過不去。到了今年,她的前夫再婚後新添了個孩子,劉阿姨便慫恿女兒去跟她爸爸說,想要這個房子。她的女兒和我一般大,體諒着母親,想到父親那邊將來只會愈來愈疏遠,便要了這房子來轉送給母親。
「老秦今天非要請客,跟我說了幾次,誠懇得不行,說『小莉交代過,一定要給她這個面子』。所以我剛才叫你中間出去把單埋了——怎麼能讓他請呢?」母親勝利地笑。
「你沒看見剛才裝修工人請老秦選油漆顏色,他說要等小莉來定?——到底不是自己的房子,作不了主啊!」父親附和着補充一個我們有目共睹的細節。
我坐在後面有點聽不下去,說﹕「我覺得他們兩個感情挺好的。」
他們一副「你知道什麼」的表情,在前面無聲地冷笑了一下。
回到家裏,休息一會兒,父親下樓去買菜。吃過晚飯,母親洗了碗。然後,兩人一個在客廳,一個在臥室,一人看一部電視打發掉剩下的夜晚。
我心痛地想,他們如此敦促我結婚生育,不過是因為感到了人生這種深刻的無聊吧。如果婚姻生活導致的只是對別人缺乏同情,對子女缺乏理解,那又有甚麼值得向往呢?
到了我要走的這天,吃飯時電視上又是「非誠勿擾」。只見一個27歲的女生向應徵男士仔細地提出各種假設性問題,仿佛很知道自己要嫁個什麼人似的。母親不由得地嗔怪地看我一眼﹕「你看人家27歲多成熟,我家女兒怎麼老長不大呢?」
我瞄一眼鏡中的自己﹕穿着中學時代的小熊睡衣,留着齊耳短髮——看上去確實有點幼稚。回想這幾天在家,四體不勤,好吃懶做,理所當然地享受着父母的優待……我突然心軟了。
於是我說﹕「既然你這麼喜歡看這節目,替我報名吧。」
她興奮地問﹕「你肯去啊?」
「這節目很難報名的,你報得上名我就去。」我有點後悔。
「這是你說的啊?你到時候有空啊?」母親躍躍欲試。
「我請年假去,帶你一起去。」我開着空頭支票,迅速無所謂起來。
她大聲呼叫父親,開心地研究起報名程序,自顧在那裏浮想聯翩,仿佛美好的圖景已來到眼前。我覺得她又贏了。
文 王雅雋
編輯 劉逸芝
http://hk.news.yahoo.com/%E6%98%9F%E6%9C%9F%E6%97%A5%E8%AB%87%E6%83%85-%E9%9D%9E%E8%AA%A0%E5%8B%BF%E6%93%BE-213536122.html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