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念－打倒權威？

其實會寫上一篇對我來說語氣偏激的書評，理由是一些怨念－－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人以打倒“權威”作為證明自己高人一等的一種姿態。

對，是姿態。好像我擺出一副看什麼都不順眼的樣子，就是“眾人皆醉我獨醒”了。

於是，有了許多的“打倒金庸”的作品。


其實我不明白這樣有什麼意義。有這個精力，寫幾部超越金庸的小說來，大家還會得到點娛樂，看你歪嘴吊眼的諷刺，到底有什麼益處？就算是帥哥，這種表情也難看，何況不是。（這是我個人扭曲見解）


然後，又有一些奇妙的見解：


我沒有讀過金庸一本書，也沒有完整看過金庸一部電視劇，但我對金庸也不以為然，因為金庸把中國的武術寫成了妖術，一顆霹靂雷珠比一發炮彈威力還要大，一門絕世神功能夠橫掃千軍萬馬，簡直是糟蹋中國武術，糟蹋中國文化。


說是奇妙，是因為這位仁兄說自己沒讀過金庸一本書，卻批評他的小說內容，還能伸延到糟蹋中國文化的地步。


…起碼看了才罵吧？　


金庸小說我基本上都看過，電視沒多看不評，我沒看到“一顆霹靂雷珠比一發炮彈威力還要大，一門絕世神功能夠橫掃千軍萬馬”。 我想，他看的是被金迷罵到體無完膚的那幾套電視劇吧？這位仁兄似乎沒辦法分辨什麼是小說原著，什麼是電視改編。


就算真的有他說的雷珠和絕世神功，為什麼中文小說的幻想性會讓中華文化被糟蹋？恕我難以理解。



按他的說法，所有武俠小說，還有仙俠小說（蜀山劍俠傳？讓人以為中國人都是妄想症？），以至於紅樓夢（讓人以為中國人都似賈府那班腐敗靡爛的人？）之類的，全部不應出現在這世上，因為那會糟蹋中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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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邏輯和混淆不清，又蔓延到對歷史的理解上。



最大的怨念，其實是來自袁崇煥－－這個人物一向有爭議性，我又不是搞歷史的，要辯論絕對輪不到我。可是，如http://big5.jrj.com.cn/gate/big5/book.jrj.com.cn/2013/05/07083615280595.shtml這種的，實在令人忍無可忍。


該文一開始先說一句：拋開那些抒情言語。


然後下面通篇是明示暗示的抒情言語，用詞諸如“龜縮城中”，“行動趕不上大話”，  到底拋了啥抒情言語了？



而且剛好我看到一段跟我之前看的資料有出入的說法－－這文說是袁崇煥見死不救，讓朝鮮臣服後金，而另一篇卻說是毛文龍。


是哪一個才對，我不知道，我一個學理科的，對明史的最大記憶是一大堆神經質的皇帝，莫名其妙的行為（三十年不上朝，熱愛木工活不理朝政，吃春藥做到虛脫死，讓白銀放庫房直到氧化無用也不肯拿出來用，熱愛自己封自己的官幾乎篡了自己的位等神奇事跡）與及橫行的宦官。



我在大學修的唯一的歷史科，教授跟我們說：永遠不要因為某些東西是寫在紙上，印在書上，你就相信。他的教學方法是要我們就同一事件，閱讀不同觀點與描述的文章，然後再歸納出我們個人認為可信的部分，但要我們記住，這也不一定是對的。



於是，我學會了研究歷史，就是從一大堆無法主動收集的數據中，被動地由其他人的記述之中找尋真相。這門學問需要非常清晰的頭腦，而且也許更重要的，是嚴肅治學的態度。因為自己的評說，動不動就可以改變一個已作古N年無法為自己辯護的人的評價。而上面說的文章的作者，短短一篇文（我也不知道他考證了多少，因為他沒有寫出某些觀點的根據，自己這樣說了就是了）就將一個普遍接受為正面的人物說得如此不堪，我實在受不了：


但在事實面前，雖然我們有理由懷疑袁大人有可能是漢奸，雖然他要愚蠢到幾乎不可能的地步簡直匪夷所思，但經過客觀冷靜的分析他應該不是漢奸，而確實是一個難得的蠢材。

作者是想說，袁崇煥官拜兵部尚書、薊遼督師，是因為明朝那群人上上下下都是白痴腦殘的，所以才會把兵權給這個“難得的蠢材”，而不是其他人？而他一步步由一個文人變成武將，就是因為整個崇禎朝裡一個又一個比“難得的蠢材”還要更白痴的人的一連串錯誤決定的結果？



這才是匪夷所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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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倒權威，踐踏盛名，是這麼好玩的行為？我感到心寒。


愛因斯坦有句話：「我認識的伽利略精神，是向任何以權威為基礎的教條展開熱烈戰鬥。」



伽利略是何許人？他不是以質疑教皇私生活、對於一些無法結論的事情作出無法證實的猜測來向教條展開熱烈戰鬥的，他是以不能忽視的數據、現象，去挑戰地心說的人。這是我理解裡的打倒權威，而不是以一些似是而非、有歧義而無從證實的說法去叫嚷，然後去恣意踐踏一些死了幾百年的英雄的人格，這樣的去“打倒權威”。


這可能是因為理科人跟文科人的觀點可能很不同。我不是在貶低文科人，而是理科的問題一般很清楚。文科的問題比較模糊，很多時不可能有很確實的答案，尤其歷史，只有靠一些幾百年前的人寫的東西來做證，不同記述者之間經常有矛盾，而當事人又作古幾百年，很多事無從稽考。


就因為這樣，不是更該小心處理嗎？用煽動性、侮辱性的字眼，用自己的猜測來定人罪，類似挖墳鞭屍的行為，可取嗎？　



又，我以為研究歷史，是研究某人的行為導致了某些結果，例如斐迪南大公被刺事件引致奧匈帝國對塞爾維亞宣戰，這是可以看到的結果，並不是以自己的想像力，隨意猜測某人的行動背後的心理和動機。



就好像A拿著刀子指著B，你可以說那是A在自衛，也可以說是A想傷害B，也可以說其實A是想把刀子遞給B。在人類發展出讀心能力之前，大概我們很難知道A和B隱藏在腦子裡的活動。



利用一些行為去猜測某人的動機，是寫小說的人的專利，要寫就寫倒沒啥的，雖然我得說很多人分不開小說和現實。可是，用猜測的方法，去舉出種種“疑點”，去“證實”某人的罪名，是一種偽研究，而進而把自己推到“研究歷史”的學術層次，是對“研究歷史”的最大褻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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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歷史白痴，我不諱言我對袁崇煥的認識主要來自金庸的＜袁崇煥評傳＞（讓各位歷史大家咒罵我吧）。這種包含了高度個人感情的著作當然不能當史料看，而同樣的，像＜竊明＞這樣的小說更不能當真。當我看＜袁崇煥評傳＞，感動我的是那種精神、那份執著，也許真實沒我想像的那麼浪漫：



一個廣東的書生，穿上戎裝騎上戰馬，要去天寒地凍的北方。



知道嗎？東莞是個好地方，對比起中國大部分地方，那裡的天氣溫和之極，不太冷不太熱，土地肥沃，是個魚米之鄉。



一個廣東人要在最高30度，最低零下30度的寧遠生活，是非常辛苦的。


馬後桃花，馬前冰雪，離開溫暖的家鄉，跑去一個對自己來說又冷又乾，冬天日照又少的地方，這個男人為的是守護自己的國家。


五載離家別路悠，送君寒浸寶刀頭。
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危問去留？
策杖只因圖雪恥，橫戈原不為封侯。
故園親侶如相問，愧我邊塵尚未收。 


這個男人親赴戰場，率軍在廣渠門外與八旗兵血戰，兩脅中箭多如蝟毛，幸賴重甲未被穿透。


最後，他被效忠的皇帝下令剮三千多刀，被他保護的京城民眾生生咬下身上的肉，他卻寫下絕命詩：


一生事業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
死後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 


他和為他喊冤最終同被處死的程本直（這人也是一奇人）墓碑上有這樣一副對聯： 

一對痴心人，兩條潑膽漢。

我想哭。

就算不尊敬這個人，也要尊敬他這樣的精神。

為何要踐踏輕賤？為何要侮辱污衊？
嘴巴長在臉上，不是用來說這種話的！

手會寫字，不是用來寫這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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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那篇文裡還有些對我來說很奇怪的觀點－－


明朝是一個胸襟開闊的帝國，有著遠大的志向和驚人的成就，是中華文明的正朔，所以才有那麼多滿清御用文人用各種卑劣的手段予以詆毀，以達他們標榜滿清才是天命所歸的目的。


雖然袁大人不是漢奸，但他那子虛烏有的“冤案”和“光環”卻是別有用心之人用來詆毀中華文明正朔的一塊磚頭，挺袁的人，想想你們到底是在幹什麼？把這樣一個滿清御用文人用偽史和謊言裝點出來的人作為中華民族的“英雄”來推崇實質上是對整個民族的褻瀆和挑釁~！ 


為何這會成為詆毀中華文明正朔的一塊磚頭和對整個民族的褻瀆和挑釁？


一，就算袁崇煥的是冤案，那關中華文明什麼事？就因為某一朝某些人做的錯事，中華文明就要被推翻？本來好像不是在說宗教吧──只有神，是不可以錯的，神的錯，會動搖信仰的根本。一個文化，並不會因為一兩個人做的錯事就推翻了。何況，這故事除了“惡劣的中華民族”之外，受害的那個被捧的，也是中華民族的一分子吧？既然中華民族中有好人也有壞人，何解會成為對整個民族的褻瀆和挑釁？？？


二，不是滿漢蒙回藏都是中國人嗎？何必如此仇視滿清？中華文明，現在應該包括滿人文化。怎麼又把人家忘了啦？這是對滿清的怨念，還是對“別有用心的外國勢力”的怨念了？怎麼搞的說一件明末的事，又扯出八桿子打不著的東西了？


神經錯亂乎？